一夜‧星空
※本丸,未交往。
*
悄悄許了一個願望,在那道殞落光芒產生之際。
「那邊又有了!」
隨著亂藤四郎一聲呼喊,身邊幾個孩子全都十指交握放在額前,他們皺眉地喃喃低語,說話的語氣很重卻聽不清內容。
「這樣一定可以實現!」信濃胸有成足地說。
「可以嗎?我一口氣把願望講完了,這樣就可以實現了嗎?」秋田露出有些高興又有些緊張的神情說。
「我、我來不及,我說得太慢了……」五虎退有點兒要哭出來地說。
「我也是,」平野垂頭喪氣地說。
「你們沒有先把願望想好嗎?」藥研語氣溫和地問。
「有……可是根本來不及說完……」前田垂著肩膀,看起來很難過。
「不要難過嘛!今天可是流星雨之夜,一定會再有流星的啊!」鯰尾笑著大聲說。
「沒錯,我們專注一點。」骨喰說。
藤四郎們這才又一個個躺下來,在微風吹拂的氣氛下他們聚精會神地望著夜空。
不遠處傳來歡笑的聲音,一期轉過頭去,看見那抹白色身影正對天空比手畫腳,太鼓鐘貞宗正忙著看清白皙手指比往的方向。
「哪裡啊!我沒有看到啊!」即使距離了五、六公尺遠,一期還是能聽見太鼓鐘大聲地問。
「等你看的時候早就都不見了啦。」物吉貞宗說。
「哎!可是鶴先生指的時候我就已經盯著看了啊!」太鼓鐘不服氣地說。
「可能你看的方向不對?」龜甲貞宗透過鏡片凝望夜空,「你只要把流星想做是繩索就行了,又長又堅固、」
「好了好了!大家要注意看啊!」燭台切大聲地說。
「我什麼也沒看到……」就坐在藤四郎們附近的小夜呢喃著。
「沒看到嗎?待會哥哥仔細幫你找找吧。」宗三左文字溫柔地說。
「不是啦,你得自己看才行!」包丁認真地說。
「小夜有想要實現的願望嗎?」
聽見平野的問題,小夜緩緩地點了點頭。
「我也有喔我也有!」距離他們大概三公尺遠的今劍大聲說。
「現在不是問你啊!」信濃說。
「許願這種事啊,對著夜空還真是奇妙……」小狐丸猶豫地說,「這算是什麼?現代人的浪漫?」
「畢竟我們可都是跟不上時代的靈魂了啊。」石切丸有些無奈地說。
「不是有句話這麼說的嗎?人老心不老?」岩融咧嘴笑道。
「哈哈哈,甚好甚好。」
「三日月笑的好像老爺爺喔。」今劍說。
「搞不好對著星星許願,很久以前就存在了呢!」小心翼翼來到他們身旁的獅子王說。
「這種事就要問有年份的你們了啊。」躺在兩公尺外的和泉守兼定說。
「兼先生這樣很沒禮貌喔。」堀川國廣說。
「但有年份的確實是他們啊。」大和守安定說,伸手就指向三条那群人。
「不……總覺得我們沒這個立場說話。」加州清光說。
「不是應該問髭切嗎?」今劍想到什麼似的說,「還有小烏丸跟鶯丸可以問呀!」
「如果又是要問我弟弟的名字、」
「你弟弟叫做膝丸!你能不能好好記住一次!」遠處的鶴丸忽然很大聲地說。
所有人都笑出聲來,浦島虎徹甚至差點兒滾下屋頂,多虧長曾禰虎徹及時拉住他。
「坐過來一點。」蜂須賀虎徹對浦島說,他往旁邊讓出一點位置。
「天空還真是閃閃發亮呢。」這時候才加入的青江讚嘆地說。
「這裡還有位置。」歌仙拍了拍他與山姥切中間的空位,山伏國廣就坐在旁邊。
「包丁你不要一直嚼糖果啦!」毛利忽然不耐煩地說。
「可是不吃東西很無聊嘛!」包丁說著,一邊將糖果紙塞進口袋。
「小光你們還有看到嗎?我什麼也沒看到耶。」太鼓鐘抱怨地說。
「就算沒有流星,星空也還是很美啊。」小竜景光柔聲說。
「可是我也想看流星啊……」謙信景光小聲地說。
「搞不好喝點酒比較容易看到喔。」不動行光打著酒嗝說。
「沒錯沒錯!」次郎與日本號笑著幫腔。
「你們不要把酒拿到屋頂上來啊!」長谷部不高興地說。
「小謙信不用喝酒也能看到喔。」在小豆景光說話之前,燭台切光忠先一步拎走遞過來的酒瓶。「小貞也不行,現在很晚了啊。」
「你們不是老喝到爛醉才去睡覺嗎?」太鼓鐘嘟起嘴來說。
「明石不喝酒也都在睡覺喔。」愛染國俊說,螢丸在旁邊點了點頭。
「我們又不是小孩!喝酒啦喝酒!」太鼓鐘喊道。
「喂!那邊的到底還要不要看流星啊,小聲一點啦!」亂藤四郎忍不住大喊。
「亂,不可以這麼沒有禮貌。」一期一振說。
不同於吵吵鬧鬧的他們,數珠丸、三池兄弟、小烏丸、御手杵、同田貫、蜻蛉切與巴形等人正靜靜地望著夜空,喔,還有大俱利伽羅也是。
「果然我們還是先想好願望吧!」陸奧守吉行點頭地說。
在他旁邊的千子村正與籠手切江都沒有說話。
「到底是誰說流星可以實現願望的啊?」後藤突然這麼問。
「哎對啊,是誰說的啊?不用付錢就能實現願望,這種消息來源可靠嗎?」博多望著身旁的厚藤四郎。
「我怎麼知道。」厚思考了一會兒,決定把這個問題丟給鳴狐。
但鳴狐只是不發一語地抬著頭,星光閃爍,突然所有人都靜了下來,他們凝望夜空、側耳傾聽看看誰會接下解釋的重擔。
「聽說……一顆星星就等於一個靈魂,」莫約三分多鐘後,一個溫潤柔和的嗓音才輕輕緩緩地說著。
一期一振望著滿天星斗,說出這段毫無根據的故事。
「一個靈魂墜落,凡間就會有一個誕生,而誕生是與神明最為接近的時刻,因此也就成了願望可以實現的時刻了。」
藤四郎們視線都放在一期身上,他們有的眨了眨眼、有的猶豫地思考著一會兒。
「所以我們正在對墜落的靈魂許願?」博多歪著頭問。
「應該說是墜落當下就有誕生,所以我們只是在『這個時刻』許願的意思。」亂相當認真地說。
「我聽不太懂耶……」秋田愣愣地說。
「糖果吃完了……」
「啊,流星。」藥研指著天空說。
「哪裡啊?!」幾乎所有人都異口同聲地喊道。
一期望著閃爍的天空,唇邊帶起不明顯的彎度。
明明身邊每一位夥伴都活過百年的歲月,但性格方面有時候還真像人類的孩子,尤其是藤四郎。
「一期哥,多說一點關於星星的故事嘛!」秋田期待地說。
他爬到一期腿上,把原先坐在上頭的小白虎們擠到一旁。
五虎退、平野和前田也露出期盼的眼神,他們將雙手放在一期腿上,眼睛裡彷彿有星星閃爍。
「我也想聽聽看呢。」髭切笑著說。
「老哥你真的聽得懂嗎?」膝丸懷疑地問。
「這種氣氛聽星象最適合不過了啊。」連三日月也這麼說。
「快說嘛一期哥!」包丁露出閃閃發亮的眼神。
「多說一點嘛!」毛利也圍了上來。
「我也要聽啊!」太鼓鐘連滾帶爬地擠到一期身旁。
亂藤四郎有些不開心地將他推開。
「我知道的其實不多,只不過是意外找到一本關於星星的書,」一期連忙解釋地說。
但即使一期這麼說,其他人、包括那些看來沒什麼興趣的人都直直盯著他,一期一振尷尬極了,他望著弟弟們期盼的雙眼,以及明明在黑暗中看不清、卻能感覺到聚集過來的視線。
「你就說一點吧。」鶴丸国永獨特的嗓音在黑暗中顯得格外宏亮。
寂靜、蟲鳴,
微風、徐徐。
一期再一次面對寂靜的夥伴們(連那些特別愛講話的人都安靜了),他以食指搔了搔臉頰,不太清楚該怎麼開始。
「誠如前言,」一期清了清嗓子,以溫和清晰、但又不強烈的語氣說,「每顆星星都等於一個靈魂,可能是花、可能是樹,可能是人類、也可能是馬匹,所以星星總有不同的色澤,甚至於形狀也略有不同。」一期停頓了一會兒又繼續說,「聽說每個生靈降生於現世,活的精彩與否會成就星星的亮度,當生命走向盡頭,生靈回歸天上做回星星時,越閃亮的星星就代表越超凡脫俗的成就。但屬於神明的星星卻不同……神明擁有多重意志,璀璨無比的星星通常代表一個神明,即使降生,他們的星星也不會殞落,永遠是高掛天際,閃耀奪目使人移不開視線。」
「那就代表天空中也有屬於我們的星星囉?」太鼓鐘充滿朝氣地說。「我們算是神明對不對?」
「你還真敢說耶……」亂皺了皺眉頭。
「實在抱歉,太鼓鐘殿下,我沒有辦法給您正確的答案。」一期說。
「一定有的,」太鼓鐘望著夜空信心滿滿地說,「一定會有的!」
「真好啊,屬於自己的星星。」鯰尾感嘆地說。
我們來找吧!
不曉得是誰說了這句話。他們開始更為專注地望著夜空,時不時幾句話帶過哪顆星星與自己相似。
一道淺淺的光芒劃過夜空,只有一個人悄悄地雙手合十、在心中許下一個不期望能實現的心願。
「我覺得那顆星星的顏色跟一期哥好像喔。」秋田忽然指著夜空說,「那顆被小群星包圍、宛如寶石一般的藍星。」
「啊、我看到了!」前田笑著說。
「那旁邊的一定就是我們,」平野說。
一期大概知道弟弟們說的是哪顆星,但他只是輕輕一笑,畢竟現在滿天星斗,每個人看到的很可能都不一樣。
「啊啊、是說那團星霧嗎?確實有顆特別明亮的星星。」鶯丸說。
不曉得今天是怎麼回事,關於星星的話題始終圍繞在一期身上,一期實在是有些招架不住了,他正要開口將今天的重點拉回流星雨。
「那樣湖水一般的顏色、還帶有淺淺的金色光芒,果然跟一期一振很像呢。」鶴丸囯永悄聲呢喃。
他的聲音像是融入黑夜的露水,不是特別響亮,卻清楚地傳入每雙豎起的耳朵裡。
一期覺得臉頰逐漸熱了起來,心情躁動卻無法言語。
「好了好了!時間很晚囉,大家都去睡覺吧!」藥研大聲地說。
藤四郎們頓時忘了他們該對鶴丸的言語做出反應,只記得一邊唉聲嘆氣一邊乖乖爬下屋頂。
不圓滿的彎月出現在天邊一角,星空的光芒大概有一半被月光搶走光彩。
疲倦卻帶有雀躍的交談聲此起彼落,一期被弟弟們圍在中央走向粟田口的大房間,他聽見對面的走廊傳來歡笑聲,抬眼就看見那抹珍珠白色的身影正勾著伊達組夥伴的肩膀。
心臟為之一動,尤其在那對淺到不可思議的白金色雙眼朝他望來的時候。
「一期哥?不趕快進來嗎?」鯰尾探頭出來問。
「啊……抱歉,」一期並不清楚自己為什麼會這麼說,「我今天回小房間去睡好了。」
鯰尾望著一期的雙眼,他露出一抹平淡的微笑,並沒有過問什麼。
「那好吧,我和骨喰會叮嚀大家早點睡覺的。晚安,一期哥。」鯰尾說,他甚至沒有提醒一期進來跟其他人說晚安。
「晚安。」
看著紙門闔上,依稀聽見包丁問『一期哥怎麼不見了』,但一期沒有改變主意,他舉步走往另一個方向,幾分鐘後才回到自己的房間。
因為刀種屬性不同、出陣遠征的時間也略有差異,在分房的時候除了刀派與前主的族群關係之外,為了避免過於互相影響,審神者還會考慮刀種的問題。因此一期一振分到一間很少使用的單人房。
單人房在偏遠的邊間,不遠處就是伊達組的房間,還有、
「真難得,你今天不用陪弟弟們?」鶴丸囯永的房間就在一期一振隔壁。
「他們偶爾也需要胡鬧的時間。」一期隨口說。
「是嗎。」鶴丸推開房間的紙門,打了個淺淺的呵欠,「那就晚安囉,一期一振。」
「晚安,鶴丸殿下。」一期說。
他望著鶴丸的身影進到紙門裡,門框關上時發出輕微的碰撞聲。
又過了一會兒一期才回到自己的房間,月光照映紙門,一期看見自己的影子在榻榻米上顯得有些單薄。
『到底是誰說流星可以實現願望的啊?』
是啊,是誰說的?
*
一期一振開始睡在自己的房間裡,這個消息似乎讓不少人感到驚訝。
「那幾個孩子不會吵嗎?」
「不過這樣一期一振大概能放鬆一些。」
「短刀們因為夜戰的關係,睡眠時間改變了吧?」
「他也需要私人的時間啊。」
諸如此類的耳語偶爾還會傳進一期耳裡,但一期不為所動,既不解釋也不會主動提起話題。
對他而言,與弟弟們分開睡只是一個過程、也可以說是另一種生活型態。但儘管理智上清楚這個道理,他還是無法輕易忽視佔據心中一角的那絲絲寂寞。
到底是誰需要誰?誰無法輕易離開誰?
往前踏一步像是走出令人習慣與安心的陰影,那把保護傘不可能永遠出現在頭頂遮風避雨。
某些對等的關係成了永遠無解的難題,或許就和不同靈魂相處需要磨合是一樣的道理。
契合僅止於一部份,事實上更多時候是令人惋惜的不契合,例如性格、例如習慣,例如喜好、例如厭惡的東西。
深夜,一期獨自坐在房前的走廊上,抬頭凝望被雲層覆蓋的夜空。
見不著星月的夜晚遠比任何一個深夜更讓人孤寂無助,偶爾從雲層中窺視幾個明亮的星點,一期想起,那些星星都存在了千百年、甚至於萬年,飄渺無實的空虛感入侵他的四肢、正一點一點爬進他發冷的心房。
「夜半三更,你一個人坐在這裡想什麼?」不知何時來到身旁的鶴丸問道。
對於突如其來的問話,一期只是愣著沒有反應。
「一期一振?」鶴丸披著一件薄毯,在一期身旁坐下來。
「!」像是感受到鶴丸的熱度、也像是觸及了那道目光,一期連忙回了個倉促的微笑,「抱歉,沒想到會在這樣的時間遇見您。」
「畢竟我們的房間就在隔壁。」鶴丸歪著頭說。
「說的也是呢。」
四周靜的不可思議,一期發現他幾乎可以聽見鶴丸呼吸的聲音。
「您……怎麼還沒有睡?」一期遲疑地問。
「突然就醒了,」鶴丸望著天空說,「本來想繼續睡,也不知道怎麼回事有點兒想透透氣,」他的視線一下帶到毫無準備的一期身上,眼底盡是柔和的笑意,「原來是你在這裡。」
一期別開眼,不敢探究鶴丸的心思。
「是不是打擾您了?」他問。
「沒有。」鶴丸說。
他們繼續望著天空,烏雲讓空色呈現灰調的死寂,毫無樂趣可言。
「一個人睡還習慣嗎?」不曉得過了多久,鶴丸這麼問。
「是的,」一期輕聲說,語氣有那麼點不該存在的無奈,「稍微有點太安靜就是了。」
「既然不習慣,何必強迫自己一個人睡?」鶴丸語氣自然地問。
而儘管鶴丸的語氣多麼普通,一期心中本來就不平靜的湖面還是起了形狀複雜的波瀾。
畢竟主上給我安排了房間、
弟弟可能需要自我管理的機會、
不希望打擾弟弟們的睡眠。
「──」一期張嘴有那麼瞬間就要隨意說出一個理由。
但當他發現鶴丸的視線又移過來的時候,那些組成鬆散理由的文字像是失去排列的能力,它們稀稀落落掉在地上,發出沒人能聽見的聲響。
「我也不知道。」一期面無表情地說。
「是嗎。」鶴丸只是笑著輕摸了一期的髮尾,看來並不在意答案。
短暫的接觸像是從來沒發生過,只有臉頰上搔癢的觸覺脆弱地證明那不是幻覺。
一期顯然沒有注意到自己撫著臉,直到那清冷的月光,它從雲層中透了出來、逐漸照亮一期那張潔淨的臉蛋。
「冷嗎?」鶴丸問。
隨著那聲詢問、影子和不屬於這個夜晚的清風如同薄紗蓋在一期身上,一期抬眼、他看不見鶴丸的表情,只能感受到一張柔軟的薄毯落在肩膀上。
沉著的檀香、殘留的溫度、明亮的月光、輕淺的笑聲。
「你的臉很紅,是不是睏極了?」鶴丸說。
不是的、不是的,一期沒有回答,也不知道該怎麼面對鶴丸的問題。
在他眼裡,鶴丸国永整個身體都被月光襯的微微發亮,朦朧曖昧的氣氛顯然是想像出來的,一期突然地移開視線,想將腦中的畫面屏除。
「已經很晚了。」鶴丸大概不是那麼在意有沒有得到回答。
他撐著膝蓋站起來,白皙的而結實的腿肚被浴衣下襬蓋住。
「晚安,鶴丸殿……」一期自言自語般地抬起頭,卻看見鶴丸正彎下腰朝他伸出了手。
著魔似的他望著鶴丸,不論是那對淺色雙眼、還是色澤淡薄的雙唇,都令他移不開視線。
「去睡吧。」鶴丸說,他伸出的手又往一期的方向靠近一些。
一期還沒有意識到發生了什麼事,他只是反射性地將手安放過去,大概就跟弟弟們朝自己伸手過來討牽是一樣的感覺,但似乎又有哪裡不太一樣。
鶴丸對於事態的發展倒沒什麼特別的反應。
牽起他的手、帶著走向房門口、推開紙門輕輕一笑,回頭時看見他露出茫然的神情。
「我的房間跟你的差不多大。」鶴丸說。
茫然的表情從一期臉上退去了一點點,取而代之的是無措與驚慌。
「只有一床棉被就是了。」
在一期反應過來之前,鶴丸已經悄悄闔上紙門。
像是隔絕了全世界的寧靜,排除了窺探的月光。鶴丸將雙手搭在一期肩膀上,輕推著催促前進。
一期一振注意到自己被那股舒心醉人的檀香包圍時,他已經莫名其妙地躺進溫暖的被窩裡。大概是在看見鶴丸国永躺在身旁的時候,他才終於意識到發生了什麼。
「把眼睛閉上。」鶴丸說。
這個指令完全制止了一期從棉被裡跳出來的衝動。
「晚安,一期一振。」
他夢見了星空。
絢麗而寧靜地在深藍布幕中閃爍。
群星不會跳舞,但他們能說話。如同可愛妖精的耳語,聽不出任何詞意卻使人心情愉快,閃爍或許就是星星溝通的方式,有了這樣的想法,忽然發覺夜空是那樣地熱鬧非凡。
*
一期一振沒有睡在自己的房間裡,這個消息讓整座本丸上上下下每個付喪神都訝異地睜大了眼。
同樣又是一個滿天星斗的夜晚。
他們爬上屋頂去仰望天空,藤四郎們躺在凹凸不平的屋頂上,視線時不時就往兄長身上飄。
夜晚靜得很,所有爬上屋頂可能產生的聲響都聽得一清二楚。
「奇怪,你們剛才不是說了要去睡覺嗎?」太鼓鐘貞宗問道。
「因為大家突然想看星星了嘛。」五虎退害羞地笑著說。
「今天比看看誰找到的流星多吧!」秋田大聲地說。
「我才不會輸呢!」太鼓鐘自信滿滿地說。
「在做什麼啊?」鶴丸爬上屋頂輕聲問道,「在走廊都能聽見你的聲音。」
一期不發一語,在那抹白皙身影繞過身旁的時候。
鶴丸国永的出現似乎給這寬大的屋頂帶來奇妙的信號。
四周又靜了,因為沒有人說話。
黑暗中一期知道自己勾起唇角,但這抹笑是為了誰綻放卻不得而知。
午夜時分,本丸的屋頂不知不覺又坐滿了,他們看不清彼此,卻隱約能聽見任何一個人說話的聲音。
寧靜的亢奮使心跳越來越快,好像有什麼令人期待的事就要發生,又好像某件事情正在發生。
「流星!」
「在那裡!」
「天空!」
「我看到了!」
「好亮!」
「尾巴長長的!」
「有好幾顆!」
「快看吶!」
在弟弟們與眾人七嘴八舌的驚呼聲中,一期急忙閉上眼、忍住睜眼瞧看天際的衝動。
雙手交握、放在胸前,雙唇微啟、輕聲呢喃。
「──!」
流星還沒有停止墜落,在灰暗的環境中、在指向天際的驚呼聲中、在急亂踩踏屋瓦的腳步聲中。
一期被摀住了嘴,鼻間嗅到每個夜晚他都能嚐到的氣息,他跌跌撞撞地跟著前人爬下屋頂,不理解為什麼會感到心虛。
「噓……別出聲。」鶴丸国永牽起一期一振的手,走過光滑的長廊、穿過整潔的庭院。
直到他們聽不見屋頂那處傳來的交談聲、歡笑聲與驚呼聲。
一期望著鶴丸的身影、望著他緩緩地轉過身來,臉上那抹淺笑使人為之動容。
「許了什麼願望。」鶴丸問道。
「……沒什麼。」一期低著頭回答。
若是他們不說話,若是少了言語的交流,這當中還剩下什麼呢?
偏屋空房,其實坐在房前的走廊也能看見星星,只是被屋簷擋了視角、只是天空大概被切了一半,然而奇妙的是,一期忽然發現剩下的這一半不填上星星也無所謂。
「您也向星星許願了嗎?」
凝結的空氣終於開始流動,帶著使人心暖的音律,彿過發冷的指尖。
「沒有。」鶴丸望著夜空說。「向星星許願太慢了。」
「是嗎……沒想到您會這麼說呢。」一期輕輕淺淺地笑了起來。
聲音如同晨間鳥兒那般調皮悅耳。
「所以我現在要實現自己的願望。」鶴丸望著一期說。
停止輕笑,唇角彎度還是那樣好看。
「是什麼願望?」一期微笑地問。
一顆金黃星點拖著長長的尾巴,看起來像是落在本丸圍牆外的某個池塘裡。
許願必須十指交握,
可沒人規定必須是自己的雙手。
閉上眼,在心中說出願望?
鶴丸国永選擇睜開雙眼,
真切地看向他期待已久的心願。
「一期一振, 。」
*
──你就是我的願望。
(fin.)